执业35年凝成四个字 ——信仰法律

哈罗德.铂尔曼说：“法律必须被信仰”。其他社会成员是不是必须信仰法律，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认为法律职业共同体的成员必须信仰法律，而不是权力与关系网。

作为资深法律人，无论是在大学学习法律，还是在大学讲授法律；无论是做国家公诉人，还是做民间仲裁机构仲裁员；无论是做兼职律师，还是做专职律师。在39年的漫长岁月里，要说成就，也小有成就。但是要做出一个总结，还真不容易。

为什么几十年如一日地热爱法律职业？为什么会取得小小的成就？思来想去，就是四个字——信仰法律。

这，可以从我35年律师生涯的各个时期里选一些例子来佐证。

一、因为奶牛状告草滩农场，打破先例的案子

1984年，西安市市政府大力扶持本市唯一的一个县——长安县发展养牛产业，鼎鼎大名的西安市草滩农场通过国际友人引进了优良品种，长安县养牛专业户闫某诚从草滩农场买到了A 453号奶牛，交易时，草滩农场牧业一队介绍A453 号奶牛每日产奶量为五十多斤，可是，该奶牛到了养牛专业户牛圈后，每日产奶量开始时只有三十几斤，很快就只有十几斤了。

闫先生心急如焚，不得不到处求医问药。他到西安北门外龙首村的兽医总站咨询过，他到长安县奶牛场请教过，他到长安县兽医站请过医生看病，最终，经过兽医确诊该奶牛有三个奶头有痈肿，这是影响奶牛产奶的原因。发现病因后，闫先生多次到草滩农场要求解决问题。闫先生给市委市政府写过信，我也替他向西安市牧工商公司反映过情况，然而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

无奈之下，闫先生请我替他打官司维权。

这真是一个难题。

双方没有签订合同，这又不是一桩普通的商品交易。

但是，我相信法院会给养牛专业户一个公道的。

我在自己研究的基础上，又向著名律师、西北政法学院经济法教研室石文琰老师请教，确定了诉讼请求和法理依据后，向西安市未央区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在第一次法庭调查时，草滩农场牧业一队负责人就说： “自从建场以来，就没有人赢过我们！售出的奶牛既不可能回到农场，也不可能赔偿。”

艰难的诉讼历程开始后，我始终坚信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就一定能让养牛专业户讨回公道。

省略掉跨年的诉讼过程吧！

1985年，西安市未央区人民法院判决被告赔偿损失，闫先生胜诉了。

判决后，双方服从判决，被告履行了其义务。

我至今还记得法官老冯朴实和平易近人的相貌。可惜此后再没有见过。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二、在广东省高级法院打赢的跨世纪诉讼

1996年，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市分行给与某境外公司发放了美元贷款，位于西安市市中心的城市酒店用全部房产为境外企业做了贷款担保。到期后，某境外公司没有归还贷款，于是，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市分行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将某境外公司与城市酒店推上了被告席， 1999年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了判决，判决某境外公司承担归还美元贷款本息及违约金之责，城市酒店负连带责任。

城市酒店当时是合资企业，外方占40%股权，中方占60%股权，中方是国家领导人题写厂名的国营卫光电子厂（八七七厂），进行贷款担保时，是中方委派的陈总全面负责城市酒店的经营管理工作，陈总曾经是国营卫光电子厂厂长、高级知识分子，一辈子兢兢业业，官司败诉后，面临着失去整个酒店的风险，陈厂长痛苦不堪，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

面临如此困境，在这个危急关头，卫光电子厂动员所有的力量，在广州、香港、北京、西安等地寻找律师。他们到西北政法学院找到了我。

在短短的上诉期内，城市酒店的会议室里，纷至沓来的是从各地请来的律师，律师们分别了解着案情，谈着自己的意见，介绍着自己的优势。

我带着他的两个搭档分析了案子，简单谈了反败为胜的路径就离开了。我事后才知道，我和我的搭档离开会议室后，卫光电子厂和城市酒店的领导们马上进行现场评议，大家普遍认可姚敏利的意见，但是对于姚律师没有像前边的律师一样谈到足以影响广东省高级法院的关系而感到担忧。而有些律师当场就给广东省高级法院的领导打了电话。

听到这样的意见，我坦然地说：“我相信法律和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们要找足以影响广东省高级法院的关系去推翻深圳中院的判决，那你们就找错人了。”

经过审慎考虑，城市酒店最终聘请了我和我的搭档，并且很快与两个所签订了委托协议。

二审开始后，因为推翻原判的艰难，所以二审历经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漫长而艰难的二审过程中发生了六件大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为了便于二审胜诉后迅速接管城市酒店，深圳工行的离岸部负责人以普通旅客的身份住进了城市酒店，意在摸清城市酒店的经营情况和财产状况；

第二件事情是，深圳工行的代理律师陪同广东高院的主审法官来西安；

第三件事情是，我向广东高院提出了要求主审法官回避的申请，并且获得了成功；

第四件事情是，我的搭档从西安市房地产管理局取得了房产抵押的新证据；

第五件事情是，我的秘书在网上发现了最高法院法官对此类案件发表的最新观点；

第六件事情是，卫光电子厂和城市酒店相关负责人以及合资方的代表齐齐去深圳工行求和，离岸部负责人高高在上地劝告上门的客人“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资产的完整性和经营的常态化，等待我们去接管。”

二审过程中出现的新情况还有不少，在此一并省略。

概括地说，此案1999年8月上诉到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2001年1月收到了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邮寄的终审判决书，判决书主要内容是认定城市酒店抵押担保无效，城市酒店不承担担保责任。

总之，我们没有动用任何关系就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打赢了深圳工行在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完胜的案子。

三、 免费打二审撤销原判，最终无罪辩护成功的案子

2015年春节前，一个诈骗案被告人的亲属通过西北政法大学有关领导找到了我和西北政法大学刑事法学院精通司法实务的某教授，举行了一次疑难案件研讨活动，当两位辩护律师介绍完案情后，我就发表了被告人无罪的简要意见。

其后被告人亲属极力邀请我做辩护律师，我坚决拒绝，理由是：你们是把我作为专家来分析案子的，两位辩护律师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但是按照年龄来说，我可以把他们当做学生看待，老师不能让正在办案的学生“下课”。当事人亲属坚持聘请我，直到春节前夕，当事人亲属说：“我们不让原来律师退律师费，另外付费请您辩护。那两位律师也没有意见。”我还是婉言拒绝。后来因为法院开庭时间不能再推后了，我才提出既不能退费，也不能彻底换掉原来的律师，保留一位律师与我互相配合办案的方案。

一审审理时，我与另一位律师紧密配合，向公诉方发起攻势，然而，由长安区人民法院刑庭庭长担任审判长的合议庭做出了有罪判决。判决被告人马某琴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三个月。

我接到判决后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们免费打二审！非把此案打成无罪判决不可！”

上诉后，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撤销原判发回重审，结果令人满意。

长安区人民法院领导非常重视，组成了以审判监督庭庭长担任审判长的合议庭。我为了说服当事人亲属让律师赴上海市崇明岛取证，自己补贴办案费用冒着大雨从崇明岛取回了有力的新证据。

2017年年初，长安区人民法院完全否定了本院原来的有罪判决，做出了马某琴无罪的判决。

西安市人民检察院提起了抗诉，我让我的学生出席法庭，不出意料，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维持了长安区人民法院的无罪判决。

这是一个坚信被告人无罪历经四审定为无罪的案子。

四、在常熟应诉历经春夏秋冬，别苏州放话必将打败原告的案子

2017年秋天，中国建材西安墙体材料研究设计院（简称墙材院）被常熟某重型机械制造公司（简称常熟制造）起诉，因为我是墙材院的常年法律顾问，于是，就亲自代理了此案。

事情起因是：“墙材院”在非洲做工程承包，采购了“常熟制造”的设备，合同内容包括安装和调试。质保金在调试合格后支付。因为非洲某国局势不稳和能源供应不正常等原因导致项目没有如期完成，时间过了一年，“墙材院”没有给“常熟制造”退回质保金。于是，“常熟制造”将“墙材院”起诉了。

在异地与当地颇有实力的公司对簿公堂，我不是没有担心过地方保护主义和人情关系等因素的影响，从以下几个事实不难看出我当时的担忧：

1、这个案件虽然涉及到国际承包，但是并不复杂，另一位执业十年的律师可以胜任。但是，我还是应另一位律师之请亲自参与办案了；

2、这个案件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一审从2017年秋季打到了2018年秋季；

3、刘律师在法庭辩论时已经发表了比较完备的代理意见，我作为代理人还坚持发表代理意见；

4、我请求发表代理意见时，刚说了一句：“我发表八点代理意见。”审判长就说：“重复的意见就不要说了。”当我回答“我的意见与另外一位代理人的代理意见完全不重复”后，审判长说：“庭后提交书面意见给法庭就好了。”我直言：“作为代理人，我要在法庭上发表代理意见！这样也便于合议庭成员完整掌握我的代理意见，也便于原告代理人当庭反驳我的观点和意见。”经过与审判长当庭说理，我发表了八点不重复的代理意见。

5、当苏州至西安的火车开动后，姚敏利在飞驰的火车上给审判长写了一封信，信件内容主要是自己在法庭上发表的八点代理意见的内容，虽然书记员已经将我在法庭上的观点记录下来，我在火车上给审判长写了一封信说明我对于在异地与当地颇有实力的企业打官司，自己又是被告一方，能不能胜诉还是有一丝担忧的。

仔细阅读我在火车上写给审判长的信就可以看出当时的形势和我的心态。

此处附上我的信，供大家慧眼明辨。

我虽然对一审能不能胜诉有一丝担忧，但是，我坚信如果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被告最终会胜诉的。

2018年9月21日，我在离开苏州北站时，刘律师给我拍了一张穿着律师袍的照片，我在照片上标注了：“经历了十年一遇的江南大雪，经历了炎热潮湿的夏日，今天，秋风吹起了我的战袍。我走了！我终究要拿到胜诉判决书的！”因为自信以至坚信，我把这张穿着律师袍的照片连带预言和誓言发了朋友圈。

2018年10月，一份来自常熟市的快寄翩然而至，这是常熟市法院寄来的一审判决书。结果是：原告的诉讼请求没有得到支持，被告大获全胜。

原告没有上诉。一审判决生效。说明原被告双方都是心服口服的。

这也是信仰法律的表现。

五、 “我相信你是无罪的！”

2019年6月9日，既是星期日，又逢端午节。薛老板驾车带着妻子和孩子进山度假，没想到出山时被警察查出薛老板属于网上通缉人员，于是，薛老板被拘留，并关押在蓝田县看守所。

薛老板的亲属聘请我做侦查阶段的律师。

第一次会见后，我了解了基本案情，也有了薛老板不该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感觉。

事情是这样的：

薛老板是某建设工程公司的大股东，但不是法定代表人。该公司在浐灞新区有个工程，与开发商签有合同。当时任务是接受开发商的委派清理工地的临时建筑，施工时，自己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该项目负责人都在现场指挥，薛老板也在现场。公司法定代表人在拆除临时建筑时，叫来了十个朋友（被认为是社会闲散人员）到场助威。现场发生了轻微的肢体冲突和一定的财产损失。具体情况在此不说。事情发生后，公安浐灞分局逮捕了公司法定代表人、项目负责人以及十个被叫到拆除现场的“社会闲散人员”，薛老板也被网上通缉。

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第六次，在短短一个月内，我去蓝田县看守所会见了六次，掌握了详细情况，我坚信薛老板无罪，下决心要向检察院提出不该批捕的意见。

我在公安机关报请逮捕以前，认真写出了《关于犯罪嫌疑人薛某某不应被批捕的意见》，共写了八点意见。并且在浐灞分局报请批捕以后就及时送达了检察院。

我坚信检察院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

我坚信在37天内，薛老板就会被释放的。

于是，我放心地接受了新的委托，远赴福建省石狮市办理另一个复杂案字去了。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句感叹：“又一次成功的喜悦将要来临！又一次根本没有时间接受当事人的当面感谢。”

2019年7月11日，远在东南沿海办案的我接到了当事人薛老板亲自打来的电话，薛老板直截了当地说：“我从看守所出来了！”

我在执业过程中，自信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

2015年，西咸新区贾某伟涉嫌贩毒，被逮捕，聘请了鼎鼎大名的刑事辩护律师，当其母亲和女朋友得知可能判处尤其徒刑时，再次恳求我为她们的亲人辩护，我了解案情后，直言贾某伟不应该被起诉，更不应该被判刑。因为侦察机关并无贾某伟贩毒的证据，贾某伟应该是非法持有毒品，而且数量较少，按照法律规定不应该被起诉。案件在审查起诉阶段，我向检察院有关领导坦克我的辩护意见，贾某伟没有被起诉。

2015年，西咸新区妇女石某某涉嫌贩毒被公安经开分局刑事拘留，我和搭档接案后，很快掌握了案情，我认为石某某情节轻微，不够批捕条件。经过持续不懈地努力，石某某的案子在刑事拘留期间就结束了。

2017年，长安区青年王振某被公安雁塔分局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刑事拘留，我亲自会见了犯罪嫌疑人，马上拿出了王振某情节显著轻微，不应该被逮捕的王律师意见，并且嘱咐我的搭档一定不能松懈，一定要依法阻止检察院批捕。然后，我去了俄罗斯，十天后，我乘坐的飞机刚刚落地，就收到了搭档发来的好消息：“王振某刚刚被释放！”

王振某赠送的锦旗还在律所。

还有，2017年，我带领实习律师出席灞桥区人民法院的法庭，原告起诉被告支付工程款，我们是被告代理人，第一次庭审结束后，我就把我认为原告会败诉的预判告诉了实习律师任锦。庭后，我同意仁慈的法官再给原告半个月搜集证据的时间，半个月后再次开庭审理。最终还是被告完全胜诉。

够了！够了！这些都是接案后预判案子必胜的例子。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代理一件工程承包纠纷的案子，是经济庭王兰琪法官审理的。庭审结束后当事人马上请我去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某领导办公室去，因为这位领导曾经在法院担任过领导，当事人给法工委领导叙述了庭审过程，法工委领导问我二审会出现什么结果，我斩钉截铁地说：“这次二审必然是发回重审。”那位领导不以为然。后来，案子果然发回重审了。

似乎从二十年前开始，我就能预判案件的胜负了。有人曾经当面对我说：“你可以改行占卜了。你简直料事如神！”

其实，哪有料事如神的“神仙”呢！只不过是我掌握了案件事实，又不遗余力地运用了法律而已。

一切自信都来自对法律的信仰。

执业35年来，我总结了一个道理：如果法律职业共同体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全面收集证据，坚持依法办案，那么，法律职业共同体的每一个成员都可以预测案件的走向，法律职业共同体的每一个成员都可以成为料事如神的“神仙”。

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做到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换一句话说，到那个时候，习近平总书记对法律职业共同体提出的目标就实现了！

陕西学高律师事务所律师姚敏利

2019年8月20日星期二